2010年1月27日星期三

不能說的悼詞

2010年1月,一年之計在於春;想不到,1月未過,迎來新年的竟是接連的訃聞...

我們認識的人,不論是來自家庭或朋友圈子的,一天離開了,大家為他們寫一些悼詞
,聊表思念、緬懷舊時,抒發一下感情,本來沒什麼不可;可是,大家的悼詞,敢講全是真心話?走的人走了,心底話、真心話,說的都是給誰聽?還不都是仍然活著的咱大夥兒們?我想說的,離去的人已經聽不到,卻又怕仍在的大夥兒們受不了,惟有,趁現在說給空氣聽。

我的這位朋友,今天回想,原來我從來不知道她幾歲,也從來不好意思問;
其實從這點也看的出,我們根本並沒有過真正的深交。諷刺地,因著曾經分享同一信仰,我跟她,還有很多其他人,得到了「弟兄姊妹」的一個如此親暱的「身份」(「稱呼」其實或許更貼切)。這位她,我所能想到最直接的形容詞是「堅強」。個子小小,留短髮的她,我跟她認識這大概7年來,看見她流淚只有兩次— 第一次是她爸爸離開了;第二次是她覺得自己沒有盡責去關心團體當中一位家裡出事情的「姊妹」,覺得自己「失職」了 (這團體是有「職員」的,當然是義務性質,不過,亦因為有「職務」,才會產生所謂「失職」的感覺吧?) 這兩次事情發生的時候,其實她自己身體也出了狀況,可是,我沒有一次看過她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而流淚。今天,在當日沒有獲得應有的關心的「姊妹」還活得好好的,而她,卻已經先走一步...真正「失職」的,到底是誰呢?

這位堅強的姊妹,我認識她的
大概7年來,她有著差不多一半的時間是在跟病魔糾纏。她的信仰當中的「苦難」元素,她可以受的,應該都受過吧?過去一年來,她以電郵分享了不少她的所思所感,近日翻閱,我發現她去世exactly 9個月前的那天,給我們的電郵有一段是這樣寫:

「雖然我們很多時候都是在苦難中明白這道理,但神原是有美意的(...)我們明白神有衪的計劃,我們只能求衪按衪的旨意來使用我們,即使使用的方式是悲劇,但神是信實的,我們有朝一日必明白衪的美意。」

我並非共產主義者,但我覺得馬克思說「宗教是人民的鴉片」,其實也不無道理。原來,世界上有一種痛,只有上帝才能懂;有一種苦,上帝才能解救。上帝能「止痛」,也可以使絕望的人不再深思,只求仰望。這到底是「美意」,還是「毒藥」?仰望上帝的人,敢不敢去細想,那掌管時間,在祂裡面沒有過去,現在,未來的那位,一早安排了你來受苦,而由他人來享福,一切果真是祂的「美意」,一切都有所謂「意義」?「悲劇」發生了,也甘之如飴,為的就是要成全一個不為任何人知道/明白的「計劃」,只因為將來得的「賞賜」會更豐厚?身體和生命必然會朽壞,這是事實,堅強地去接受病痛,接受治療,倘若為的只是認定某人(神)讓我們受苦也是有價值,也是值得堅持到最後...這到底是偉大,還是其實是在出賣自己的身體/生命,用「苦難」來換取虛無的「冠冕」,迫使(或「催眠」)自己去相信所經歷的苦難並非"random",也非一無價值?

她離開了,無論是為誰而打的戰役,終究也結束了...我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否就是那傳說中的珍珠之門背後的「樂園」...我只知道,仍然在這競技/鬥獸/角力場的咱們,得靠什麼繼續活下去,面對苦難之時,願意接受此乃「無常」,或是堅持要把苦難詮釋出一個有「美意」的所以然來,還是留待每一位自己去選擇吧。不過,我倒真願意去試試「沒有鴉片抽的日子」,清醒的面對生命中的無奈;是,會痛的,但或許有一天,我可以學會「痛定思痛」也說不定呢?